今日英国顶尖学术出版社
(Routledge, 创办于1836年)编辑发来合同,经过一年八个月的来来回回打磨,终于签合同即将出版我的书了。这家出版社始建于英国,在英国伦敦、牛津、美国纽约等地都有出版社,是一个跨国出版集团。
这个过程极其繁琐。首先,我先投石问路,在出版社网站上找相关的编辑,把梗概发过去,看看人家有无兴趣。起初会有一、两个编辑客客气气答复,说这个领域不属于他们负责的,建议再找别人。有的人更负责,会直接建议去找某个编辑试一试。就这样,我联系了该出版社纽约分社的编辑伊丽莎白,她一看梗概就有兴趣(他们强调就喜欢别人没写过的),并发来一个很详细的选题报告表,让我填写。这个选题报告表明显比国内出版社的复杂得多得多,让写一个100字的梗概,还要写一个1000字的梗概,其中还有一栏让你填写你的投稿的潜在的竞争对手(也就是同类的书),让你写你的手稿和它们有什么相似处,有什么不同处。
好,我填了这个选题报告,发过去好久才收到伊丽莎白回邮(你要考虑到人家是不是在度假)。她说,潜在竞争对手那一栏写得不够具体,让我重写。于是我不得不再找到我认为是潜在竞争对手那几本书,好好看看,再归纳出相似处和不同处,以及我的手稿比人家的优势何在——对于这个编辑很看重。
又过了许久,选题报告通过了,伊丽莎白再让我发过去三、四个样章,不需要全部手稿。我挑了几个样章发过去了。伊丽莎白又花费很长时间找了三个人盲审,这三个人都是这个领域的顶尖专家。盲审很花时间,三、四个月算是快的。因为是盲审,通常这些人极其苛刻,说话一点不客气,完全是来挑刺儿的。结果,后来三个人中有两个建议修改后可以出版;他们说太过学术,很多地方深涩难懂,不适合大众读者。第三个人则提出不建议出版,但在审阅中说文笔不错。因为是二比一多数投票通过,加上编辑自己本身就喜欢我的手稿,所以伊丽莎白决定继续下去,并且让我写一个报告,列一下我看了盲审报告后准备的修改计划。
假如一个人毅力稍微差一点,恐怕这时候就要放弃了,但是我没有,让我写修改计划我就写。但是就在这时,伊丽莎白又很久杳无音信了。我以为她改变主意不打算出版我的手稿了,所以硬着头皮问问到底如何。许久后她终于回邮说对不起,原来她被调去另一个部门,手头上积压的稿子要转交给伦敦的本杰明。
好家伙,换了一个编辑,一切要重新沟通。按照本杰明的要求,我把以前和伊丽莎白所有来往邮件都转给他,便于他了解我们进展到哪一个地步了。他还算很有效率,很快让我把阅读盲审意见后的修改报告发给他。结果,我发给他以后,他也杳无音信了。我又去了几次邮件问他怎么回事,还是音信皆无。
就在这时,我只好联系了另一家出版社——纽约大学出版社,又经历了同样的步骤:投石问路,找到对口的部门的编辑;发梗概和个人简历;填写详细的选题报告;发样章盲审。这家出版社编辑克里斯极其热情,跟我都成了笔友了。他虽然很客气,也很看好我的手稿,但是强调盲审要耗费三到四个月。他解释说,现在落实一个盲审太不容易。
出版行业切忌投稿人脚踩两只船,所以既然我选择了纽约大学出版社,就要和Routledge说再见。于是这时我给伦敦的本杰明发了邮件,让他立即终止审阅我的手稿,因为我已经给另一家出版社了。万万没想到,这一次本杰明回邮件超快,他马上道歉说因为手上稿件繁多,我的邮件都没看到。他表示太遗憾了,因为他正准备拿我的手稿到编委会上提议出版。我一听有些心动,但是我骨子里是非常奉守契约精神的,所以尽管Routledge已经进入最后一关,离成功咫尺之遥,而纽约大学出版社审稿还刚起步,我还是坚持和纽约大学出版社合作。
但是,纽约大学出版社这边一耗就是半年多。我每次去邮件催,克里斯都那么热情,而且一再赔不是,说还在落实三个盲审,云云。最后一次说2016年10月31日之前一定都落实。结果我等他到10月31日,看没结果,于是又回过头来找伦敦的本杰明,问道:“您还打算出版我的手稿吗?纽约那一家拖时间太长了,我准备和他们终止。” 本杰明很快回邮件,说好啊,马上给编委会发提案。编委会通过后,就要最后终审。有了本杰明答复,我又给纽约克里斯发邮件,提出终止合作,这一次我则没有什么不安的心理,因为他答应的日期已经过了,所以我可以堂而皇之提出终止。当然,克里斯是不爽的,因为他们已经付出了工作,已经找了两个盲审,都是花钱的。他们当然不乐意花了钱手稿又飞了。当然,责任不在于我,我并没爽约,是他承诺的日期没有兑现,作为作者不可能无限制等候下去。
这之后,和Routledge进展就很顺利了。没多久,本杰明就来邮件跟我谈合同条款了。我提出书名改一改,提出三个方案,他对其中一个特别喜欢,我们就定下来了。这之后就是圣诞节,老外们是不会加班的,而我又回国一趟,打算再加点内容,更新一些信息。转年到了2017年一月,他们发来了合同,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我在国内出过两本书(不包括教材),因此有对比。这个过程,我总体感觉这英美两国学术出版是极其艰难的,没有很强的毅力是绝对不能成功的。今天国内一个大学教授说,国外发表学术成果有国外的难,国内有国内的难。他说,国外难是因为要有真东西,要潜心治学、博览群书、笔耕不辍、字斟句酌,才能过关斩将;国内难难在没有关系或者不会搞关系。另外一个朋友是国内某出版社编辑,她说道:“还是人家国外编辑有头脑,一看别人没写过的的就特别重视;在我们这儿不行,出版别人没写过的话题和内容就等于是政治上的冒险。所以我们国内学术出版业基本上是:不求学术有功,但求政治无过。” 我一听,陷入了沉思。中国啊,何时能驱散头顶的雾霾和心中的雾霾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