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诞节期间的一天,在满目繁华、古色古香、游人如织的巴黎市中心一带闲逛,略有饥肠辘辘之感。虽有满大街高密度的法式餐厅,但是看到那一盘盘薯条、生菜、三明治,实在提不起食欲,还是要找中餐;中餐若没有,泰餐、马来西亚餐、越南餐、日韩料理也都能接受。
巴黎中餐厅远远没有温哥华多,甚至赶不上安大略的一些小城。当地温州华人可能会坚持认为巴黎中餐厅“多”,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去过温哥华,故而没有比较,只能将现在的巴黎和20年前的巴黎比较。假如他们去了列治文,看到三步一粤菜,五步一川菜,他们就知道什么叫“多”了。
正走着,突然看见一家中国快餐厅,于是大踏步进去。
老板姓陈,温州人,早在1976年“四人帮”一粉碎就移民巴黎和家人团聚。
陈老板的饭菜花样繁多,因为地点极好,不愁客源。尽管随机客人接踵而至,他还是告诉我11月的恐怖袭击对于他的生意影响很大。
可供我点的素食不多。点了一个素炒面,一份炒西兰花,一份泡白菜,一个春卷,一听可乐,四样加起来不到12欧元。我一边吃着,一边和陈老板聊起中国移民的辛酸往事。
陈老板问我有没有去“老佛爷”百货公司,那里云集出手阔绰,一掷千金的中国游客。我回答我没有去,而且奢侈品商店也不在我的行程上。对于我来说,无明、愚痴之人才会拜倒在虚名在外的奢侈品脚下——无论皮包、手表、首饰,最后到了火葬场都带不走;人们追求物质,是因为他们总觉得火葬场离他们还很远罢了。人的最大财富是经历和爱心,这些东西似乎看不见摸不着,但是却随着语言文字的记载流传,永久留在人间。
不过,陈老板回忆说,1976年他来的时候,和现在比,中国人可是真穷啊!70年代,他在国内大米白面都吃不上,更别说大鱼大肉了。初来巴黎,和中国天壤之别,犹如一步到了天堂,但是因为穷,当地人是瞧不起的。他举例说,刚来的时候要上学学习法语。人家日本人一来就可以全日制学习,而中国人一来就要半工半读,所以成绩没有日本学生好,以至于法国老师在课堂上当着所有学生面说:“你们中国人咋没有日本人聪明呢?” 陈老板听到此话,犹如哑巴吃黄连,心想:“日本人有钱,不需要打工;我们身无分文,一来就急着要打工生存,对于学习投入的时间不一样,成绩怎么能和日本人比?”
那个法国老师颇有种族歧视含义的话,放在今天可谓是严重的“政治不正确”,很有可能遭投诉并被罢免的。现在,虽然老外们嘴上不敢轻易评价中国人,但是,按陈老板的话来说,因为中国人有钱了,他们没有了以前的那种“歧视”,而是多了“嫉妒”。他说,这种嫉妒尤其反映在法国医院里,当一个法国医生看到中国人也和他平起平坐当了医生,他多少会有些酸酸的嫉妒心理。
岁月流逝,时过境迁。陈老板初登巴黎的那个年代,法国人一看见日本人就眉开眼笑,因为他们都是花钱大方的游客;而一看到中国人不知是怜悯还是低视,因为他们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打工族。而今天,巴黎处处可见中国游客身影,连戴高乐机场的标识都只有法、英、中三种文字。我还纳闷,这曾经风靡全球机场的唯一亚洲文字——日语,跑哪儿去了?
如今,塞讷河两岸的中国游客成群结队,中国人甚至来巴黎拍摄婚纱照,颇引人注目。
如今,卢浮宫内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游客是中国人。
如今,香榭丽舍大街上,中国游客的穿着打扮似乎比巴黎本地人更为考究。
如今,凡尔赛宫里可以听到中国天南海北的口音。只要看见一个东亚人,八九不离十很有可能就是中国人。偶尔会听见日语和韩语,但是凤毛麟角。我甚至纳闷,为何曾经游遍世界的日本游客,现在少了呢?恐怕是因为中国游客太多,淹没了他们吧?
从经济角度看,中国人是站起来了。你如果穷,不要说别人是不是真地瞧不起你,就是经济上无法有来有往,也会让你对于别人如何看你而无比敏感。所以,别人可能根本没有瞧不起你,你也会觉得人家瞧不起你。这种脆弱的民族自卑情结,只有到了经济打翻身仗的时候才会逐渐消退。但是,我还是要补充一句,中国人真正站起来的时候不是腰包鼓起来的时候,而是出门在外以文明、礼貌、有修养给各国人留下美好印象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