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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日本天天“蒋”【10月2日（星期五）篇】
说起来是2015年8月下旬，日本中央大学名誉教授姬田光义率领《再生的大地》合唱团再次到中国辽宁省进行“谢罪之旅”，我作为《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》的记者随团采访。他们其中的一站是参观位于抚顺的“平顶山惨案遗址纪念馆”。
至今，我都还清晰地记着，在平顶山惨案遗址纪念馆内，有一条长长的道路在玻璃房间的笼罩之下。这条道路上有着层叠绵延的累累白骨，呈显着1932年9月16日日本侵华军队在此屠杀近3000名中国平民的现场。我看到合唱团的几位日本女性从这里走过时，有的用嘴角轻轻咬着一条手绢，有的眼里流露出惶恐的目光，有的面对着白骨深深地鞠躬……那一刻，我想起了行前阅读的冈野幸江、北田幸惠、长谷川启、渡边澄子四人编著的《女人们的战争责任》（株式会社东京堂出版，2004年9月第一版）一书。我不知道合唱团的这些日本女性是否知道，“平顶山惨案”的背景原因之一是一个日本女性的自杀；我不知道合唱团的这些日本女性，当日本面临再一次进行战争的时候，她们会采取什么态度？
旧事，都是历史。而历史是一面镜子。旧事重提，不仅是希望不忘历史，更是要用这面镜子观照今天。
1931年12月12日，大阪步兵第37联队的井上清一中尉回到位于大阪住吉区自己的家中。这时，他见入门处贴着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井上今天一天都在联队，要找他的人请去联队。”
按照预定的计划，12月13日，29岁的井上清一将随军前往中国东北。因此，12月12日，可以说是他“出征”前的团圆之夜，也是与21岁的妻子千代子的别离之夜。
看着纸条，井上清一感到一种异样，“蹭蹭”几步冲进房间，只见妻子倒在血泊之中。她身穿着参加葬礼的黑色盛装，一把短刀切断咽喉后自杀了。房间里面悬挂着裕仁天皇和皇后的大幅照片，桌子上摆放着千代子给丈夫以及父母、公婆写的三封遗书。厨房里面摆放着千代子做好那个年代祝贺“出征”要吃的红米饭和大头鱼。
千代子给丈夫的遗书是这样写的——“我的夫君啊！我现在胸中充满了喜悦和喜悦。我为什么会这样充满喜悦呢？因为我在夫君明天出征前要离开人世，我就是要让你出征后不再有任何的牵挂。我不能为你送行了，请你尽力为国效劳。”
这起自杀事件，当时在日本关西地区被大幅报道，“为激励丈夫出征，年轻的妻子不惜用自杀断绝他的后顾之忧”，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。日本陆军将千代子称为“昭和的烈妇”，12月16日1000多名官兵以及数万民众参加了她的葬礼。日本著名的电影公司“日活”拍出《啊，井上中尉夫人》的电影，另一家名为“新兴电影”的公司竞争性地拍出名为《死的饯别》的电影。千代子的母校——岸和田高等女校在礼堂举行盛大的“慰灵祭”活动，称她为“模范的日本妇人”，将其照片高高悬挂，要求学生每天在照片前鞠躬；千代子的家乡——瀑村清福寺内树立起刻有“殉国烈妇井上千代子夫人之碑”字样的纪念碑；日本小学课本里面收录了描述她“殉国”的课文。
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，有人出来拆穿这个“美谈”，说井上千代子当年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，他们夫妻关系不好，结婚一年多都没有怀孕，千代子的自杀应该是感到此后难以见面对不起自己的丈夫。而日本女性历史学家泽地久枝在《女人的昭和史》（文艺春秋，1980年第一版）中把这起自杀事件的动因称为是一个“谜”。
但是，当年这个“殉国美谈”，别具意义。那时，谁家有人死在了战场，他的亲属可以得到保障生活的年金，他家里的住房会因此得到翻盖，他祖先的坟墓会被重新修建。千代子的自杀被打造成“殉国烈妇”的行为，无疑是要树立一个典型，打造一个“女英雄”，激励男人们在战场上战死。
据1932年12月14日《大阪朝日新闻》报道，井上中尉并没有因为妻子的自杀而推迟行期，而是按照预定的日程前往“满洲”。他在列车上表示：“面对妻子的死去，我也不期盼着生还了。我要恪守优秀军人的本分。”不仅他个人如此，他所在的联队也发出“我们不再活着回来”的誓言。
到了1932年3月，井上清一所在的联队完成任务被下令回国。但是，井上清一本人拒绝回国，要求留在“满洲”。他头上罩有“烈妇之夫”的光环，也没有脸面回国。紧接着，到“九一八事变”即将一周年的9月16日，井上清一作为中尉指挥日本守备队用机枪扫射手无寸铁的百姓，参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“平顶山惨案”。
1945年日本战败以后，井上清一作为败兵被遣返回日本。他本人不承认参与制造“平顶山惨案”的事情，后来莫明其妙地服毒自杀了。但是，在《枪后史笔记》一书中收集的柳濑安枝证言表明：“当时住在抚顺的日本妇女都私下说，下令屠杀的就是出征前妻子自杀的那个军官。”而当年抚顺日军守备队“职员表”显示，当天值班的军官正是井上清一。《抚顺煤矿终战记》也载明，指挥这次大屠杀的就是井上清一。
就这样——一个日本女人的自杀，让军官丈夫变成了军国主义的刽子手；一个日本女人的自杀，给中国数千民众带来了灭顶之灾；一个日本女人的自杀，让日本全国的女性亢奋起来，涌入推助侵略战争的大潮之中。
今天，当日本再次面临战争的时候，日本女性的态度是什么呢？令人稍感欣慰的是，我亲眼看到，8月30日，《再生的大地》合唱团的女性团员们，为了配合日本国会前12万人参加的反对新安保法的示威活动，在午餐前写下一张又一张声援的纸板。她们，在一次又一次大合唱中，动情唱出“前事不忘，后事之师”，喊出了当代日本女性的“反战”心声。
看来，历史是不会简单重演的。█
2015-09-30 21:13:14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