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
浏览次数 | |
现在: | |
最近一小时: | |
最近24小时: | |
浏览总量: |
【民间记忆档案口述499:“三年饥饿”口述(384)】口述人:范金花,采访人:冯月然
口述人:范金花(女,1944年生,河北省鹿泉市李村镇北胡庄村人)采访人:冯月然(历史专业)采访时间:2014年9月9日采访地点:冯月然家
采访笔记:范是我的同族的一个奶奶,也是我去年回村采访的第一个人。记得机子和三脚架都买好了,可是采访的第一步怎么也迈不出去,那天下午在家磨了好久之后,心想万事总得有个开头吧,先找一个自己比较熟悉的人练习一下,于是就选定了范奶奶。
因为是第一次尝试,所以很刻板,一心想着为自己设定的问题找到答案,所以问的也很着急,致使很多范奶奶自己引出的一些有意思的话题没有展开。后来的访谈,我就索性扔掉了设定的问题,“见机行事”,顺着受访人的思路聊,减少提问,尽量让受访人自己多回忆,多叙述。后来发现这样的采访对那些健谈的受访者尤为适用。
和之前张大伯的叙述不同,范奶奶更多的是从自己身边零碎的小事情讲起,比如说父亲是大队会计,不但自己要做一些表率,作为其女儿的范奶奶也要走在各种运动的第一位,炼钢、挖渠这样的事情她都干过;结婚没衣服穿,生孩子差点要命,孩子大了因上工又照顾不到等等。之前受美国学者贺萧(Gail
Hershatter)那本《记忆的性别:农村妇女与中国集体主义历史(The Gender of Memory: Rural Women and China’s
Collective
Past)》著作的影响,我对男女受访者的表述不同也有了心理准备。所以提问的时候,尽量问一些女性比较感兴趣的关于家庭、孩子的问题,比如说“还记生第一个孩子的事情吗”,“那会儿你们上工,孩子们怎么办”等等,后来的采访也发现,对这些问题,女性受访者一般比男性回答的更为详细,而且以此为谈话的切入点能引出她们更多的回忆。
口述正文:食堂吃野菜,把野菜吃了吃汤,也吃不(饱),吃菜,吃什么,吃野菜,吃树木叶,吃光了,那个时候人们都受屈,晚上大干,大干半宿,大早起还起来干活,不住(停)。
58年那年入了食堂,你不愿意也不行,粮食都弄走了,成了大伙的了,大伙就大伙给你做大锅饭吃,反正吃好吃不好,人家都有数,饭量小的吃个差不多,饭量大的差得多。你得弄野菜,吃的受罪。
后来就散了,过不动了,食堂也没有东西吃了,地里跟跑马一样,也没有庄稼,吃不起东西了,那个时候一个人才合多少粮食?三两,二三两,吃一点儿粮食,饿得人们受不了,谁也不干活了,到地里躺着了。
入社不愿意入不行,人家不算,把你的牲口也要了你的,车也要了你的,粮食也装了你的,就说句难听的,不是说清算一样,人家不算你,就强迫你那样弄呢。
那个时候我爹也当着干部,先弄,看什么也弄,你得先chuqi(带头)。那个时候织布,我记得学织布的时候也没有学成,也不会织布,按上机子了,人家叫咱开会,把shengzi拽了,给了人家了,看!你打算织了,人家不让,叫你交人家线,把shengzi也扛上给了人家,把棉花也给了人家,看,人家收了你的,你也织不成了。
那个时候织着笨布穿衣裳哩,哪有现在买这个,买那个,哪里有买。你看我们结婚,就买了一件衣服不说,还借了人家一件褂褂(上衣),花花线哔叽,哪有衣裳穿。
上工、学习早晨一明(亮),不明就去了,几点咱也不知道,等八点让下班,回来吃了饭还是去。晌午让学毛主席语录,人家也不让你住(停),等起晌,按三几点回来,还是让你去地里干活,锄地。整天就是干这个,收割庄稼,甭管翻地干什么,你就是干呗。晚上也是让你学习,学习几个钟头,一般都是十来点才让你住(停)。
识字班等后来人家让你上这个,说不识字的上这个夜校,还是民校这种,有办成的、办不成的,去了两宿,住了。有去的有不去的,再说累得慌的,就不愿意去了,不去人家不催就不去了,累得慌,你的干活啊,干活为主要。
那个时候俺爹,他当着干部,开会整天都是我,我是做主的,那时候那么小。
炼过铁啊!我在同阁还占了一段时间呢,58年我都15了,炼铁烧得,靠着,瞌睡的不行,我靠着那炉,咱也不知道那个人,他把我一搡,说“你这个小妮儿,想死了?你看炉子倒了!”,吓得我立马就醒了。他说,“离远点儿吧,瞌睡你就跟他们换着班睡。”
生孩子、养孩子像我们这个年龄的,七几十,六十多的的都是在家里生的,根本不去医院里,你在家里找人家,掏个钱生这个小孩,以后才上户口。不是现在生这样,早点检查这个,检查那个,那会儿什么都不检查。
你看我们家的小孩们,你叔他们都是人家接生的,静静(范的孙女)他们又是她接的。她现在80多了,人家的武艺可强呢,人家打那种出血出的多的止血针很厉害,我生俺们家艳芳的时候,大出血了,老天,眼睛也看不着了,又呕吐,我觉得呛不住了(受不了了),我说“眼黑了”,人家赶紧拿了一针,先吐了一天,又不能吃东西,人家给打了一个针止住了,要不还要了命呢,大出血,又吐,眼睛看不着了,就像晚上一样、合着眼一样,不敢吃东西,吃什么都得吐了,打了一个针,止住了,歇了一晚上,没事了。
俺家英芳那个时候,那是八月十六,就像今天生日,她一直躺,过了年,出正月之后才抱着她出门,那躺几个月了,脸都偏了。人家别人才说我呢,“你看你让你家孩子躺的脸偏了”,哪里能顾得上。就是有奶喂喂她,放上她,围住,能躺着让她躺着,不能躺着用褥子一围,围一个圈儿,前边压一个枕头,就走了,去地里干会儿活,又是家里,又是地里,起码那个时候分个菜,干个什么,让你去背菜,去了光(只)你(一家)?给你留着吗?看,你的孩子扔在家里就走了,整天这个样,洗衣服吧,去沟里洗个衣服吧,经常就从炕上掉下来了,跑到桌子下边了,你洗着洗着你知道她什么时候醒?得赶紧洗,你洗完了孩子早醒了,早掉下来了,谁能管得了。
孩子就是能耍得就是大的领小的,那时候上学晚,九岁才上学呢。孩子们歇个星期日,孩子们弄住孩子们了,大人就去了,要你挣这个工分。
让你叔领着孩子,领着你姑姑她们,掉到水里了,回来之后就嚷(骂)他,他就躺着,掉到水里了还穿着棉衣服呢,捞出来就瞌睡了,一个在腿上躺着,一个搂着睡着了,上工回来怎么找不到孩子了,(发现)在机房这里坐着呢,说瞌睡了走不了,看这,弄的棉袄水湿,那是二月的天气,她怕掉到水里了,你叔只顾自己玩,不管孩子们。
2015-01-20 17:52:05