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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一个中国女留学生的巴黎观察记之四十五
★ 王文菁 ( 巴黎,«日本新华侨报» 专栏作者 )
初次到一个国家的时候,也是视觉、听觉、嗅觉最为敏锐的时候,因为心中强烈的好奇、兴奋与小小的忧虑,迫使自己产生想在最短的时间中把一切都看透、了解透的冲动。对于自费留学生而言,异国求学的生活往往是从选一所语言学校进一步攻读外语开始的。那时,我听从靠谱中介的建议,特意选了一所未打开中国市场,同胞罕见却囊括世界各地学生的学校。中介是一对天津夫妇,留学生涯结束后便在当地经商、做留学项目。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。与其他人不同,我到巴黎后,没有游山玩水,只休息了短短几天,便被天津朋友拉去报名,第二天立马就开始上课。我想这也是朋友的用心良苦,毕竟巴黎诱惑太多,怕我玩心收不回。
第一个星期我便尝到了不受待见的苦头。既然中国学生罕见,则意味着老师们对中国、中国人了解甚少,偏见却很多。比如我的主课老师——一位原籍乌克兰的金发大长腿女士卡特琳娜,按其个人习惯,喜欢叫学生们开火车回答问题。刚到异国他乡的我,初生牛犊不怕虎,为了显示自己的实力,在班里占得一席之地,频频举手争取回答机会。我以为欧洲教育方式是开放的,鼓励学生上课主动,自然“入乡随俗”。没想到卡特琳娜是位相当保守的老师,甚至很亚洲化,她不喜欢主动表现的学生,尤其女生,毕竟这会抢了她的风头。虽然我是她的第一名中国学生,依旧不被顾及情面:“不,我不需要你回答,我要找其他人。”耳后随即响起俄罗斯女孩尖锐刺耳的嘲笑声。我又羞又恼,满脸涨红,卡特琳娜却故意低下头偷着笑……
最糟糕的状况,是我第二天一早参加的讲座课。这是一门选修课,每周一次,两小时。主讲人是位金发碧眼的法国白人老太太,叫玛蒂娜。她总是涂着厚厚的睫毛膏,一边讲课一边费劲地摘着掉落进眼里的黑屑。衣服多到不重样,都是上等套装配围巾。大个儿的珠宝首饰加五彩的长指甲——活脱脱《千与千寻》里的钱婆婆。法国毕竟算是个有社会等级观念的国家,贵族血统依旧受人尊敬与待见。作为将军的孙女,曾经其家族拥有大片田地与牧场。玛蒂娜夫人年轻时从事国际记者职务,满世界地跑。自负于背景与经历,人前总是一副理直气壮、自命不凡。第一次上她的课,大概发现我是新面孔,玛蒂娜夫人瞪着突兀的双眼看着我,当着各个国家学生的面尖声扯道:“我真不明白你们中国人修长城干嘛用!那么长那么长,像极了面条!无聊透顶!”我虽听懂,但当时苦于口语太差,无法辩驳,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。赶紧求助性看看周围两个中国学生,他们好像失聪一般,面无表情。打那时我下定决心:总有一天要扭转这种局面,让你们不敢再轻视中国学生!
在还没有申请签约手机的漫长等待期,我都是去中国人聚居的地区买一张只能到公用电话亭使用的“中国卡”,给爸妈报平安。头一个月我时常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,念叨后悔选错了国家。父母总会严厉制止并加以鼓励:“你要通过自己的努力,让老师们了解中国学生的好。用成绩、用善良与真诚。人心都是肉长的,让时间证明一切。”
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,数月后,我已从法语初级,跨了两个阶段,完成了中级课程。我也了解到,种族歧视在这个国家并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情,关键是不能软弱。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,我在一位突尼斯原籍的女老师的口语讨论课上,聊到此话题,带出玛蒂娜夫人针对中国、中国学生的一系列过分言行,令突尼斯女老师很激动,她最反感这个,且一向对中国学生最友好。正值度假期,那天刚好只有我一个学生,所以干脆一吐为快。突尼斯老师很谨慎,怕人偷听到,赶紧关上门,也是为我好。听罢怒火中烧,一字一句重重地重复道:“小姐,这是种族歧视!不能听之任之!”随即在我本子最后页写下一个反种族歧视组织的网址,让我务必写邮件控诉玛蒂娜等老师的行径。“倘若你担心写作能力不足以描述详情,我可以替你写!”出了门,她立马召集学校所有非法国原籍的外来移民老师,逐个谈话。其中便有我的第一个主课老师卡特琳娜。突尼斯老师也将我最初不受待见的痛苦转述给了卡特琳娜。我这才恍然大悟:歪打正着,这个突尼斯老师恰好跟几位法国本土老师是“死对头”。原来学校老师是分两派的!从此,中国学生受歧视的现象彻底消失……
考入大学后的某天,我跟两位仍旧在读那所语言学校的中国女孩下馆子吃饭,问及学校现状。其中一个女孩儿笑道:“卡特琳娜对我非常照顾,她甚至在课上当众打太极问我动作是否标准。”我会心一笑,嘴里的酸辣味似乎也变甜了……█
2015-08-07 18:52:1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