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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性和激情为什么没了?
○许石林
本来要写“中国男人的血性和激情……”,一想,不对!因为根据以往的经验,一定会有人说你怎么能这么代表全部?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……绝对不敢这么写了,改标题——前些日子我写“深圳人为什么结婚难?”我的一个朋友率先发难:请别代表我!
……我当时就觉得,他有血性,我没有。我迂阔地认为这样的说法和标题都是可以意会的,并非实指,即类似网络语言:你懂的。但是,遇到这种血性和激情男,我吓傻了,理屈词穷,不知道怎么回复他。
我不能说清楚什么是血性,但是有点感受。但是,现在没法和人说血性。现实生活中的人,比如成都暴打女司机的男司机这事儿,最好别碰“血性”这种敏感词儿。那就说说影视剧中的男儿血性:
《大宅门》中的七爷白景琦,该出手打人的时候出手打,打出事儿来,承担就是了,该怎么接受处理怎么处理,坐牢杀头也绝不含糊,让人想起《秦琼卖马》那两句唱腔:“二贤弟只管将响马来放,放出个祸来有秦琼担承。”当然,白七爷不是不辨是非的无脑二杆子,他有自己不断成长进步的是非判断。他的成长进步过程,就是让家里人操心劳神的过程。家里人当然没错。但双方判断所持的尺度不一样,家长们的判断和抉择,多从利害角度;白七爷的判断,多从是非角度。这两个角度,几乎无法交叉。人的成长过程,就是努力让这两个无法交叉的东西,试图产生交叉。也就是说,人的血性和气性是不断接受利害的驯服的。驯服的程度,表示懂事的深浅、成熟的程度。
看戏,我就喜欢看白七爷从小到大那种横劲儿、那种凡事有担当、不回避的气性。也许是我的误解:那就应该是血性。
我还喜欢听戏曲中类似伍子胥、单雄信等等这种慷慨沉痛、激烈亢奋的戏:单五爷就是不接受李世民诚恳的邀请,被活捉了就认栽,杀头也行,就不跟你苟合——“他劝某降唐某不爱,情愿一死赴阳台。今生不能把仇解,二十年投胎某再来!”弄得你李世民没治没治的。
伍子胥家遭灭顶之灾,匿名逃亡途中,被困昭关,一夜之间须发皆白,但他没有潜身缩首,气馁沮丧,苟活偷生,而是复仇的激情更加炽烈:“……父母的冤仇化灰烟,我对天发下宏誓愿:不杀平王我的心怎甘!”我写过一篇《文昭关》的观后感:“在那凄楚激烈的唱腔中,你被拯救的,是利益时代时刻被剥蚀腐朽的人性人情,你被点燃的,是日渐凉薄的人心……”
话是这么说,也就到此为止了,仅仅停留在一遍又一遍地听伶人反复唱这一段戏,自己现实的心一直像冰凉的手一样,在唱腔的火炉中获得一点温度,根本经不起屋外的严寒,刚刚有点热度,旋即又复冰凉。
所以,也许是缺什么补什么吧,我自己在生活中是很没血性的,是很窝囊的。比如我遇到事儿,基本上也是以利害计,而不敢以是非计。面对切身的利害,再看看无眼的苍天,思忖那无望的是非企求,舍弃的往往是是非——所谓“是非”,也像秦琼卖马:“摆一摆手儿啊!你就牵去了吧……”
必须坦白:写上面这些废话,还是因为成都男司机打女司机,上一篇已经写过了,不再赘述。
现在看众人议论,也不过是“是非”与“利害”两个无法交叉的尺度在对骂。个人的感受:是非派,有血性,我喜欢;利害派,凉薄无血,我鄙视。
成都的这件事儿与我无切身痛痒,所以我的喜欢和鄙视,都没有意义。如果我是双方任何一家的亲友,此刻我选择利害。
作为看客,我瞎说啊:男司机道歉,不算怂;女司机哭怨,也正常。希望有司处理问题,能谅情、循理、依法。双方能“以直抱怨”,谁都别抱着惩罚对方的心态。——看看,我这不又“利害”起来了?
想起张中行先生的诗:
“闻道浮生戏一场,
雕龙逐鹿为谁忙?
何当坐忘升沉事,
点检歌喉入票房。”
散木无用——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……”——我其实企图借此向更多的人推介戏曲,都散散了,听戏去!
2015年5月6日
2015-05-05 18:00:1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