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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昌耀跳楼砸疼了谁
当代杰出诗人昌耀
15年前的今天,64岁的诗人昌耀在青海西宁某医院的楼上纵身一跃,整个中国诗坛都震动了,至今仍在回响着那沉闷的声音。而在几千里之外的湖南,他的故乡,曾经习诗的我在那一刻被他深深砸疼,每到清明前后,昌耀先生总是走进我的脑海里。
我曾经写过《怀念昌耀》《祭奠昌耀》来纪念他,但终究弥补不了此生的缺憾。我时常想,假如他不选择自杀,我也许与他相聚在峨日朵雪峰之下,煮酒谈诗,看到了西羌的土伯特女人如何舞蹈;或者他回到了梦里江南,我陪他行走在油菜花开的原野——因为我们在通信中这样畅想过。
可是,他依然选择了与母亲相同的告别人间的方式,1951年,昌耀40岁的母亲不堪忍受政治迫害而跳楼自杀,而15岁的昌耀正在朝鲜前线的志愿军文工团里,为浴血奋战的勇士们吹拉弹唱。我终于若有所悟,昌耀是否也要体验母亲那与大地重重相触的疼痛,以弥补对母亲的愧疚?14岁的昌耀偷偷参军时,母亲赶到运兵车队,昌耀假装睡着了,一直没理睬母亲一声声呼唤,他怎么也不会想到,那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声音,一年后母亲纵身一跳的声音,他听不到,他满耳的枪炮声。于是,49年之后,他用自己的头颅砸响大地,那是一种最重最重的聆听的姿势,他是否听到了当年母亲的绝响?
我一直寻思,昌耀经历了战场负伤之痛,又在“反右”中被流放到青海戈壁滩上几十年,美好的青春年华都被风沙吹走,他都能咬牙活下来了,而且在“文革”结束后,诗情喷涌,终于被中国作协评定为“中国当代实力诗人”,且列第一位,他完全有理由活下去,给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的诗歌。难道真是病痛之痛超过了所有的痛苦之和?
我再次检阅他给我的数封来信,1993年7月23日的来信中,有“拙著出版屡受挫折”,“但我确知自己已有三年多没跨出过青海省境,非不愿也,实无计也。”这样的句子,从中似可看出,尽管昌耀复出诗坛后佳作迭出,喝彩不断,但他的生存环境似乎仍不尽如人意,有着难言之隐。再加上后来家庭解体,他似乎对人间已无多少眷恋,只有追随母亲而去,毕竟母亲在天国等了他将近半个世纪!
昌耀逝世三周年时,诗刊社委托我和志权兄一起去为他扫墓。根据昌耀的遗嘱,他的骨灰运回了湖南老家,葬在他母亲的墓旁。那天,昌耀母子俩的墓地一进入我俩的视野,我的心便有颤栗之感,只见一面山坡上,昌耀母亲的坟与当地葬坟的习俗不一样,面向北方。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,我仿佛看见一个母亲站在迎风的山坡上,翘首眺望着她未成年的儿子归来。49年之后,她终于等到了,等到了儿子魂归故里。昌耀的墓紧挨着母亲的墓,地势稍低一点,我仿佛看见一个自认为不孝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脚边祈求宽恕……
昌耀离世15年了,他当年干脆利落的一跳,却留给我们在世的人良久的悲伤,诗人们为何总是要选择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告别世界?我总是有个心愿,希望湖南能设立“昌耀诗歌奖”,如果官方不太感兴趣,哪位企业家能否出资设立这样一个奖?以此给所有怀念他的人疗伤,也是纪念昌耀的最好方式。
2015-03-22 16:13:09